钟悦从伊泰华府出来,在大门口等了很久才等来一辆车。
夜色中的京南市不似白日里繁华拥挤,空无一人的街头仿佛进入另外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,车窗外道路两旁的凤凰树在视线里一晃而过,钟悦在玻璃倒影里看见自己被抽干最后一丝勇敢的狼狈样子。
权力斗争最严峻的那几年,父亲成了牺牲品,母亲不堪其辱在逃离的飞机上了结了自己。靳奶奶宅心仁厚,动用了不少关系才给她改名换姓接到靳家。
那时候她已经开始懂事,从她懂事起就一直记得,靳晏西很疼她,靳家的每个人都很疼她。
他总是以兄长的身份存在于她的生活中,予她关爱,教她道理,甚至为她的世界筑建了一道保护墙。
年少叛逆,钟悦十六七岁的时候被周野那混小子迷得人五人六,两人背着家里早恋,那段时间钟悦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撒谎,瞒得过家里长辈却瞒不过靳晏西。她以为哥哥会骂,哥哥也只是对她说一句,谈恋爱可以,学习不可以落下。
能瞒着的哥哥也都帮她瞒了,就是为了不让她挨骂。
当时靳晏西也二十四岁了,从国外回来以后在融商集团下属融商基金任职,他是那种在男女感情上开窍比较晚的人,一门心思工作,没怎么谈过恋爱。
家里开始给他安排相亲,陆陆续续有不同的千金小姐到家里来做客,一开始钟悦没怎么在意,后来有一次靳晏西大概是跟某个姑娘谈得来多聊了几句,钟悦在门后看见了,就开始不舒服了。
也就是那个时候,她开始正视自己对靳晏西的占有欲。
恰好那晚上周野约她出去想跟她开房,钟悦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去了酒店,等周野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就跟大梦初醒似的反应过来,一把把人推开,然后落荒而逃回去找靳晏西。
当时靳晏西在书房看文件,她二话不说冲过去抱住他。
靳晏西大概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,问她怎么了,她也不吭声。
就这样抱了他很久,她在他怀里缓缓抬头,“哥,我好像,好像不喜欢小野。”
靳晏西眼底一如平常的淡然,却弯了唇角,手指捏着她早已泛红的耳垂,“那你喜欢谁?”
车子停在卓能大厦楼下时,已经是凌晨四点半。
钟悦下车,在冷空气中缩了缩脖子,把自己裹进风衣领。
原本打算回公司睡几个钟头就动身去机场,却是走到大门口台阶底下的时候,原地站了站,一屁股坐在了梯子上。
不远处大树下,周野正坐在车上抽烟,指尖烟火忽明忽暗,眉心紧皱,将那蠢货的一举一动全然尽收眼底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开门下车又甩上车门,一气呵成的动作搞得动静挺大,原本埋着脑袋的钟悦抬起头来。
周野走过去,牵了牵裤腿坐下来。
他为自己跟她一起犯蠢这种举动感到可耻,却忍不住对她软了声音:“怎么又出来了?”
钟悦揉揉眼睛,笑笑,“挺没意思的。”
周野也笑,抬手将她额前凌乱发丝拨到耳后,“怎么就没意思了,不跟着了魔似的?”
钟悦摇摇头,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话落,她又低下头去。
在这夜风中,周野望着她单薄的身影,一时控制不了胸中酸胀,忍了又忍,到底是把她拥入怀中,“跟我结婚。”
在医院的时候,靳晏西说他没本事,这话或多或少刺激了他。他不是不想,是不能。
如果钟悦愿意,他可以抛弃名利地位,抛弃家族给自己的一切去得到她。可她心里没有他,她自始至终都不爱他,他搞个天翻地覆为了跟她结个婚,也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他可以忍受靳晏西骂他没用,但他看到钟悦现在这样子就受不了。
笑话就笑话吧,能让她过得顺遂一点,自己当个笑话也未尝不可。
“小野,为了我跟家里决裂,不值当。”
钟悦手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,“就好像当年,靳晏西为了我跟他妈妈闹了矛盾,结果我背叛他,背叛了靳家,我这种人不值当。”
她走上台阶,开始往大厦里面走。
周野双手插兜走在她身侧,“值不值当我说了算。”
钟悦听着又笑了笑。
两人步入电梯,周野摁了楼层,“一会儿去枝江出差要不要我一起?”
“不用,我带上许茉就行。”
“你倒是挺栽培她。”
周野觉得许茉这姑娘没有外表看着单纯,但她确实又是系里比较出色的学生,钟悦要带她他就没有阻止。
上午十点的飞机,八点多的时候陈钊来了一趟卓能。
知道钟悦忙,他也没太打扰,把她落在靳晏西那儿的药给她送了过来,又关心了几句才离开。
走的时候他估计也是忍不住,对钟悦说了一句:“这几年晏西也不容易,你要是有心,也体谅一下他。”
钟悦攥着手里的药,没有吭声,目送陈钊离开。
之后半个月钟悦没再见过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