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宿辉的画明明白白写着随意和粗糙,野路子的画法给了他稀烂的笔触和比例,也给了他无意识的敏锐的审美和天赋。
忘了是谁说过,乔宿辉的画好像山顶洞人拿树枝戳出来的,难看,但美。
乔宿辉起身,扎到旁边的懒人沙发上,把剩下的饮料一饮而尽,懒洋洋地刷起了手机。
这幅画可能会变成压箱底的废纸,别人手中的收藏,数学题的演算纸,五子棋的棋盘,飞向天空的纸飞机。
什么艺术,一幅画而已。
乔宿辉想。
刷着手机,看着自己玩的游戏的主播,一条好友申请的红点跳了出来。
乔宿辉没有特意隐藏过他的微信号,到处打听一圈朋友总能要到他的微信。
点开绿色软件,最顶上的一条,备注着:吴溟。
哦,网吧那个。
乔宿辉点击通过,黑色小猫的头像出现在他的通讯录里。顺便多看了两眼头像,大眼猫猫真的很萌很可爱。
对话框里“正在输入”和“吴溟”两个词条闪来闪去。
乔宿辉切屏出去看游戏直播。
最终弹出了一条,“烤肠很好吃。”
乔宿辉回,不错有眼光。
对面又慢吞吞地不吭声。
终于弹出一句,欠你两块钱,下次请你。
乔宿辉回,ok。
众所周知,欠烤肠不能还钱。
不久后校篮有一场比较重要的市级比赛,周游星这星期地来到网吧坐在一起。
理所当然地开了游戏账号加了好友。
吴溟这次又换了职业,枪客。打的挺好,但还是差点东西。
乔宿辉评价。
乔宿辉拈起一片薯片,凑到吴溟屏幕前看他清背包,看他把一堆低级卷轴丢掉,却留下了各种活动的兑换道具,有去年元宵活动红豆汤圆,踏青节的飞柳令等等。
乔宿辉的声音从组队耳麦里传来,“怎么都喜欢留任务道具,我之前,嗯,”声音一顿。
吴溟握着鼠标的右手几乎要把鼠标地下的电池槽扣掉了,即使心如擂鼓,却还是有点赌气地接上,“嗯?”
“有个网恋对象,他也喜欢囤任务道具,”乔宿辉说,“我记得开服第一个七夕活动,他囤了五百二十个红叶令牌。”
“哦,”吴溟想。
啊。
原来他记得我。
啊。
吴溟的鼠标停留在半屏,指尖微微颤抖,点击关闭了道具背包。
因为在下一个背包格子,就是满满的五百二十个红叶令牌。
“来吧同学,说说你为什么看不惯我。”乔宿辉抢完boss神清气爽,伸了个懒腰,侧身倚在电脑桌上,屏幕光亮下鼻梁挺拔,脸颊棱角分明。
吴溟犹豫了几秒。
他说,“我认识乔宿辉,游戏里的乔宿辉。”
“咦?”乔宿辉来了兴致,示意他接着说,神情有点怀念,“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乔宿辉啊,你是被我爆过装备还是抢过boss?”
吴溟把略有下垂的漆黑色眼睛从屏幕上移开,落在了乔宿辉身上,他的视线没有闪躲,却有些闪烁,他说,“都不是。”
空气一时间有点寂静,电流的沙沙声缠绕在两人耳侧。乔宿辉没有开口,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。
“乔宿辉,”吴溟喉结动了动,的眼神里有一种执着之下的悲伤,仿佛透过两年时光去看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身影,“你为什么要删号?”
被这样一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,就算是乔宿辉也有点吃不消。他抓了抓脑袋。
乔宿辉说,“其实呃,说来有点丢人,有个工作室把我那个号杀废了。”
吴溟一愣。
乔宿辉当时在游戏里倒卖稀有资源和高级副本掉率低的稀有武器,抢了大工作室不少的饭碗。
大工作室不满乔宿辉分的这一杯羹,盗日工作室组织了一批人围剿乔宿辉,仗着人海战术把乔宿辉堵在出生点杀了百十遍,彻底把“乔宿辉”这个号杀废了。
当时十五岁的乔宿辉很郁闷,这个号倾注了他不少的心血,在他手里在boss战里摸爬滚打,在清风茶馆里野外帮战,站上过全服第一忍者,也打出过下饭操作竞技场野队连输三局。郁闷过后,乔宿辉干脆点了注销。
诞生于游戏里的“乔宿辉”,也至少还是淹没在八百倍速的游戏世界里吧。
在当年比较纯粹的游戏世界里,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仅仅停留在世界公屏和私聊,有游戏外的联系方式者寥寥无几。删号通常意味着一个人的消失,了无痕迹。
情缘恩怨,一笔勾销。
非常简单且充分的理由,把吴溟心里的百转千回弯弯绕绕都堵了回去。
乔宿辉把游戏当游戏,自在洒脱。
吴溟把游戏当真爱,自顾不暇。
吴溟呼地一声站起来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眉毛压成一条